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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 男色 一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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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三爺出聲問詢,拾起《溫泉賞豬圖》的時候,弘晏驀然定住了身形。

他幽幽看著那幅畫,沒想著爭奪,也沒想著隱瞞,甚至頗為希冀地等候眼前人的反應。好巧不巧撞上一個人,這可真是天賜的緣分,不知三叔會如何評價?

這可是他耗費巨大心力,辛苦繪就的汗水呀。

誰知事情沒有像他預料一般發展,三爺的註意力,瞬間從皇上的泡溫泉的‘英姿’裏邊拔了出來。

他問作畫者誰。

他想叫他引薦。

他的眼睛閃著星星!

弘晏:“……”

緩緩接過畫作,弘晏沒說話。

侄兒沈默的時間有些久,三爺按捺住激動再次詢問,神色顯出著急與迫不及待,好似遲上一步,那人便會長腿跑了一般。

作畫者是個天才——是的,毋庸置疑的天才!枉他自詡大家,這般新式畫法,他見所未見,聞所未聞,與水墨完全是兩個極端,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與積累。

三爺激動過後,竟是生出些許羞愧,仿佛他是天地渺小的一粟;彰顯於表的自傲消散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探究欲。

他胤祉定要問個清楚,學個明白。

然後聽見侄兒飽含低落的聲音:“三叔,作畫者……是我。”

三爺:???

——

李德全氣喘籲籲地跑來,身後跟了浩浩蕩蕩一群宮人,嘴裏急急喊著:“小爺,小爺!”

見著弘晏和三爺,終是大松一口氣,沒時間關註三爺異樣的恍惚,行完禮後賠笑道:“小爺誤會了,皇上哪會嫌棄您的孝心?那幅畫,皇上愛著呢。”

發展很是順利,心願即將得償,弘晏卻沒心思跺腳,也沒心思傷心地揉眼睛。

知己的前車之鑒令他警鈴大作,首要之事便是逃離此處,不給三叔繼續提問的機會,他把畫作塞到李德全手中,欣喜地揚起笑容,“既然汗瑪法喜歡,那我就等著禦書房掛上它的好消息了!”

說罷拔腿就跑,徒留一道殘影,三喜大驚失色,拔腿便追。

李德全:“……”

李德全目瞪口呆,過了好半晌,這才想起三爺的存在。他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,另一頭,胤祉已然恢覆鎮定。

三爺揚了揚奏章,低聲把他的疑問沖散:“勞煩大總管稟報一聲,我有要事求見汗阿瑪。”

——

半月以來,九爺上學讀書,下學治臉,老老實實沒作幺蛾子,並以生意忙碌,無法給額娘請安為借口,翊坤宮宜妃那兒,還真被他瞞了過去。

因著店鋪開遍大江南北,毛衣銷量節節攀升,半月以來,內庫還來第一筆數額不菲的借銀,皇上終是大發慈悲松了口,批他兩日假,想必也被胤禟大大的黑眼圈給驚到了。

挨揍的事兒另說,若在成親之前便把身體虧空,讓隱疾雪上加霜,豈不丟了皇家的臉面?

九爺不知其中內情,只覺收獲終於有了回報,放假之後的第一件事,高高興興去尋大侄子。這幾日掩面而走,致使知己不得相見,他的內心何嘗不煎熬,不愧疚,稍稍加以打聽,卻驟然聽見戴梓赦免回朝,無官無職為侄兒做事的消息!

戴梓此人,他熟悉的。

此事說來話長。雖說流放之時,胤禟還是個稚嫩的小豆丁,比現今的弘晏大不了幾歲,但自他就學起,對兩樣事物產生無與倫比的興趣,一是洋文,二是領兵,至於做生意,那是後來發掘的。

身為男兒,聽聞古今名將的英雄事跡,誰沒有馳騁沙場,立下功勳的幻想憧憬?

可長大一點之後,每每比試騎射,胤禟總是占不到便宜,怕要練習兩輩子才能追上大哥,更別說吊打其餘兄弟,於是他難過地發現,自己不是當將軍的料。

正值青春期的胤禟難過一會兒,便重新昂揚起來,心道自己當不成將軍,就不能從其它方面著手,以圖取得對戰的勝利?

好長一段時間內,九爺熱衷攻城器械,癡迷戰車戰術,還對火器生了興趣,由此得知戴梓的事跡,生出絲絲敬佩。都說湯若望和南懷仁是火器發展的第一功臣,胤禟偏覺得戴大人比他們都要厲害,甚至在他最為癡迷的時候,靈光乍現畫出一幅戰車圖,畫過之後滿是遺憾——

可惜,若有戴梓在,他定能好好請教一番。

戰車圖不過自娛自樂,滿足心願而已,與軍中常備的款式差別迥異,為此,九爺很有自知之明,更不敢汙皇上的眼,收到‘不務正業’的差評。後來,做將軍的夢想逐漸遠去,又有毛衣生意從天而降,胤禟已經許久、許久沒有想起戰車的事了。

哪知極招汗阿瑪厭惡,流放與死刑無異的戴梓居然回來了,竟還出乎意料,被安排在毓慶宮當差!

霎那間驚訝恍惚,想起過去種種,懷念自己逝去的青春(?),胤禟當即決定與元寶相約的時候,順便圓一圓少時夢想,見一見戴大人。

他跑回書房,翻箱倒櫃尋找往年舊稿,直至煙塵飛揚,終於在旮旯角裏尋出那張戰車設計圖。還來不及感慨,便草草收拾一下自己,目標明確直奔毓慶宮。

弘晏不在,據說面聖之後直接去往皇莊,接待九爺的是前院大管事王懷。王懷心眼明亮,戴梓雖無官職,卻是小爺分外看重的心腹,請來的太醫還沒走呢,他能說查無此人嗎?

而面前這位知己……

瞧見王懷面上的猶疑,九爺擺擺手,磊落道:“王總管自可旁聽,沒什麽要緊事。”

王懷提著的心掉落下來,客客氣氣地去請戴梓,後者剛剛理好屋子,瞧著太醫遠去煎藥,抑住一顆激動的心閉目養神。

而今物是人非,一切都要重新開始,得知九爺特意前來尋他,態度親切不已,戴梓很是吃驚。

他的去處許會造成震蕩,萬萬沒想到第一個前來的是九阿哥。隱約明白九阿哥對小爺的態度是友善,他不卑不亢坐在一旁,靜候對方的來意。

九爺仔細打量戴梓,這個少時敬佩的人,不由露出欣賞之色,感慨更深一層。

繼而問了當下最為關懷的一個問題:“不知戴大人日後做甚,被授何等差事?”得空得去汗阿瑪面前說說好話。

戴梓拱了拱手,忙不疊說:“當不起您一聲‘大人’,折煞罪臣了!罪臣的職責便是跟隨小爺左右,鞍前馬後,片刻不離。”

說起這些,戴梓眼底洋溢著幸福的光芒,把“自願”二字明明白白刻在臉上,飽經滄桑的面容神采奕奕,就如服用百八十粒大補丸,彰顯幾縷紅光。

即便王懷有所了解,依舊暗嘶一聲,別提對形勢一無所知的胤禟。

九爺:“……?”

童年濾鏡慢慢慢慢地褪去,掏到一半的戰車圖忽然拿不出來了。

片刻不離等於朝夕相處,隨侍身邊那是貼身太監的職責,你這麽幹,三喜同意嗎?臨門同意嗎?

若元寶的心全被老頭子搶走,長此以往,將他這個知己置於何地?

空氣有了片刻的寂靜。

九爺換了個坐姿,忽然發問:“戴大人,您對我朝一貫配備的戰車如何看。”

——

禮部衙門。

圓滿完成面聖的差事,三爺返回自己的堂屋,深思著,沈吟著。

方才差些沒有忍住,直視汗阿瑪的面容,因為腦海循環播放著那副《溫泉賞豬圖》。最後告退的時候,他隱隱約約聽了一耳朵,好似李德全在同皇上敘述弘晏的話,皇上說什麽,說什麽掛暢春園的禦書房……

語氣很是無奈了。

三爺大受震撼,即使那是一幅佳作,即使他瘋狂想學畫法,掛暢春園?那也不能啊。

不過汗阿瑪如何,他管不著,三爺輕嘆一聲,幽幽想到了別處去。

按理說,今晨發生的一切,太適合發揮他的小愛好,上門同四爺嘮嗑,可現如今,他存了一抹不為人知的小心思,生生把碎嘴的欲望壓了下去。

三爺問自己的貼身大太監丹青:“爺與侄兒的情誼是否深厚?”

無需丹青回答,三爺自己便有了答案,怕連福晉都比他親近一些……忽然美起來的那段時日,成天元寶元寶的,他還吃過弘晏的醋呢。

可嘆他自認練有所成,也是在前人的基礎上揮毫潑墨,哪像侄兒那般,小小年紀自創畫法,天才都不足以形容於他!

三爺嘆息著搖頭,“枉我昔日笑過老四,嘲過大哥,卻沒料到有今日。只有成為侄兒最為親近的知己,才能脫離桎梏,提升畫技啊。”

否則一切都是空談!

忽而想到什麽,三爺眼一凝:“弘晏的生辰,可在下月初?”

“回爺的話,正是。”

——太久了。

三爺又問:“年滿六歲之後,弘晏何時入學?”

丹青小心地答:“按例遴選伴讀,安排師傅,林林總總,許要三四月份。”您不也是這樣的麽。

三爺皺起眉,更久了。那他若要送禮,豈不是送不出去?

半晌他道:“回府,開庫房!就當侄兒的長高禮物罷。”

——

臨近午膳時分,弘晏回了毓慶宮。

之所以如此早回,是因寒冬時分,一片山林依舊翠綠,此情此景之下,他想起史書對九爺的另一個記載——曾制新式戰車。

他好像知曉,【下筆如有神】為何與三叔有關,與九叔也有關聯了。望著新生的一窩豬崽,化作記憶映入腦海,只要他想,便能繪出一幅拓印的畫。

可落筆成畫,不僅僅包括自然!

……

弘晏的步伐有些急,前院總管王懷迎接的速度同樣急切。

他垮著一張長臉,瞧著快要哭出聲:“小爺,九阿哥同戴大人吵起來了!”

臨近正廳,弘晏腳步一停。

弘晏:“???”

裏頭傳來九爺拔高的嗓音:“車轅略低不錯,低個一寸就夠,哪需四寸?還有滾輪,兩年前我已有此設計,一如此圖,戴大人還是看看為好!”

說著砰地一聲響,像是紙張壓上桌案的聲音。

片刻,戴梓開口說話,聽著不甚讚同:“九爺年紀尚輕,天馬行空乃是常事,殊不知罪臣已有三四十年的制作經驗,因而博得小爺信任!”

聽到‘信任’兩個字,九爺的語氣,像是驟然平靜下來。

“年輕有年輕的優勢。”他悠悠說,“譬如帝王選妃,當朝選秀,可有老嬤嬤充入後宮的規矩?”

弘晏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
戴梓楞神許久,面容變得嚴肅。他拱起手,眼睛閃著銳光:“九爺,罪臣鬥膽一問。您……可是偏好男色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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